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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作者：孟憲實（我國人民大學前史學院教授）

　　日前，在中華書局推出的《滿世界尋覓敦煌》一書中，作者榮新江這樣寫道：“只需查到和敦煌相關的信息，我就去找，就這樣一站一站地跑。”從倫敦到巴黎，從哥本哈根到圣彼得堡……40年來，榮新江一路尋覓敦煌文獻的吉光片羽，為的是尋覓敦煌瑰寶，尋覓中華民族之魂。

　　我們了解的敦煌，是一座坐落我國甘肅省西部的城市。作為一個有著兩千多年前史的邊郡，敦煌一向緘默沉靜著。遠征的戎行在這兒調集，喧嘩的景象僅僅是前史的敘說。內情到了近代，由于在這兒發現了藏經洞，世界列強紛繁前往，一車車我國瑰寶和古代文獻被盜運到西方。一時之間，敦煌遽然譽滿天下。

　　北京大學博雅講席教授榮新江新近推出了《滿世界尋覓敦煌》（以下簡稱《尋覓敦煌》）一書。讀者不由要問，敦煌就在那里，自西漢設郡以來從未搬離，為什么要滿世界去尋覓呢？

　　本來，榮教授筆下的此敦煌不是彼敦煌，而是敦煌出土的文物，包含古代紙本文書、巖畫、雕塑等，并不是地理上的敦煌。那么，為什么不直接寫作“敦煌文物”，非要運用“敦煌”呢？

　　眾所周知，敦煌文物的流散，是近代我國苦楚進程中的一部分。敦煌文物歸于敦煌，這是前史，是法理，是抱負，卻不是實際。

　　英藏敦煌文獻、法藏敦煌文獻、俄藏敦煌文獻……丟掉的“敦煌”，鋪滿世界。甚至在世界某個意想不到的旮旯，也會藏著幾件敦煌文物，啜泣著縮成一團。

敦煌寫卷剛剛從藏經洞中拿出的姿勢?圖片選自《滿世界尋覓敦煌》

　　《尋覓敦煌》一書的開篇，是一張翻開的世界地圖，國界并不清楚，城市的姓名卻突兀地聳立著。那便是現在所知“敦煌”的世界散布。當然，敦煌等地的文物在我國也有散布，那也是敦煌丟掉進程中的一種證明，性質雖然不同，前史背景卻是同一個。除我國外，“敦煌”的世界散布基本上都是興旺國度，歐洲多國、美國以及日本，這些國家恰恰正是當年世界殖民主義的主力。

　　《尋覓敦煌》一書的主人公是北京大學的榮新江教授，滿世界尋覓“敦煌”的便是他。而他的腳印，正是該書打開的頭緒。

　　1985年春天，榮新江從荷蘭萊頓動身，首站挑選英國。爾后40年間，榮新江未曾連續地在歐洲、亞洲和美洲尋覓敦煌。所到之處為什么會成為他尋覓敦煌的目的地，讀罷《尋覓敦煌》，便可一望而知。

　　這兒所說的敦煌，并非只要敦煌，吐魯番、庫車、和田等地，但凡文物薈萃之地，都曾是列強的打獵方針，現在則成了榮新江尋覓的我國“親人”。

　　面臨現已流散出去的文物，應該怎么辦？相對于流散到歐洲的敦煌文書被深鎖密室的景象，我國敦煌文書的目錄一向在修改。1931年，陳垣先生主編的《敦煌劫余錄》完結，這是我國敦煌學開展史上的標志性作品。現在，《尋覓敦煌》的第十一章內容觸及我國各地的敦煌，標題為《敦煌“劫余”錄：我國各地藏品拾珍》，連續著相同的情感和表達。

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葛斯德圖書保藏經義策問卷之一?圖片選自《滿世界尋覓敦煌》

　　《敦煌劫余錄》的序文由陳寅恪編撰，在“或曰，敦煌者，吾國學術之悲傷史也”的觀念之外，陳寅恪表達了別的兩層含義。其一，我國現存的敦煌卷子中，仍有一些極具學術價值，如摩尼教經、姓氏錄等。其二，怎么“內能夠不負此歷劫僅存之國寶，外有以襄進世界之學術于將來”，這才是他更關懷的問題。陳寅恪意識到，只要推進世界學術的前進，才對得起這些流散的國寶。

　　陳寅恪的序文，開篇即指出“敦煌學者，今日世界學術之新潮流也。自發見以來，二十余年間，東起日本，西迄法英，諸國學人，各就其治學規模，先后咸有貢獻。吾國學者，其撰述得列于世界敦煌學作品之林者，僅三數人罷了”。陳寅恪著重我國學人應該預流，推進世界學術的前進。

　　滿懷傷痛，更期望治療傷痛。從20世紀20年代開端，許多我國學者踏上歐洲之路，為的便是謄寫一些敦煌卷子，王重民、向達、姜亮夫等學者，都成為我國前期敦煌學白手起家的跋涉者。可是，在戰亂頻仍的我國和并不平和的世界，我國的敦煌之痛，一直無法排解。新我國建立不久的1951年4月，北京故宮午門城樓上舉辦敦煌文物展覽，為了協作抗美援朝，揭穿的是帝國主義的文明侵犯，敦煌仍然在流血。

　　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，一則撒播甚廣的傳說影響巨大。一位日本教授在我國的大學舉辦講座時說：敦煌在我國，而敦煌學在日本。雖然后來有許多人站出來駁斥謠言，但深深刺痛我國學界的影響已然產生。1983年，我國敦煌吐魯番學會宣告建立，季羨林先生被推選為首屆會長。之后，我國敦煌學在我國大地如火如荼地推進起來。

我國國家博物保藏“素文保藏”卷軸?圖片選自《滿世界尋覓敦煌》

　　國寶被搶掠，悲傷天經地義，但要從底子上治療這種傷痛，只能在研討范疇迎頭趕上，不然感受到的就不只僅是丟掉之痛。所以，活躍的學術研討，才是治療敦煌之痛的正解。

　　1984年，榮新江作為北京大學的研討生到荷蘭萊頓大學留學，導師是聞名的許理和。1985年，由于沒有超越25歲，在歐洲有資歷運用學生票乘坐火車，榮新江尋覓敦煌的游覽正式發動。

　　在北大肄業期間，榮新江就深知尋覓敦煌的含義，加上早就養成的寫日記習氣，使得許多的游覽細節為《尋覓敦煌》增添了極大的趣味性。稍需著重的，這是一部學術游覽書，學術信息、學術考慮才是要點。更為精確地說，應該稱其為一個人的敦煌學術史。不管是我國仍是世界，榮新江當年的尋覓，已然是敦煌學前史中重要的一環，不只開發了敦煌文書的研討，也敞開了我國與世界的敦煌對話。

　　榮新江從前出書過一部《從學與追念——榮新江師友雜記》，從中不難看出饒宗頤、季羨林等老一輩學者對他學術人生的重要影響，其間也寫到英國的貝利教授。而榮新江與貝利的碰頭，在《尋覓敦煌》中有更詳細的描繪。由于要做于闐前史研討的課題，面見貝利教授含義嚴重。僅僅從貝利家里帶走兩大口袋材料，就連季羨林先生也要仰慕了。

　　改革開放后，我國在學術研討上開端步入正軌。我國不只僅要在科技與經濟上趕超西方，在人文學術研討方面相同存在迫切性。現在，讀者能夠從《尋覓敦煌》一書中看到我國學者在敦煌學研討方面所做的盡力，也能看到更多詳細的協助者，有的或許并不是大學者，但在榮新江的學術人生中，從前扮演過不可或缺的人物。讀《尋覓敦煌》，能夠十分明晰地看到榮新江個人的學術生長進程。

　　尋覓敦煌文書，最詳細的是尋覓敦煌歸義師和于闐史的材料，從而擴大到整個敦煌和西域文物。敦煌的世界散布，并不存在一個整體目錄，底子無法按圖索驥。

　　可是，榮新江尋覓敦煌，持有一種胸中有數的姿勢。究其原因，有兩個基礎性要素。其一，在北大承受的敦煌學練習。北大圖書館為支撐敦煌學的研討，拓荒219室為專門的研討室，研討室會集館內有關敦煌的書本，有的老先生還把個人圖書也供給出來。在這個研討室，榮新江閱讀了所能找到的敦煌膠片，對世界各地保藏的敦煌文獻做到了心中有數。其二，榮新江在北大參加了季羨林先生掌管的西域讀書班，盡力了解和把握世界上的相關學術信息。此刻，他現已與張廣達先生協作編撰了關于于闐史的論文。而對于于闐史的研討，最重要的學者如劍橋的貝利教授等，不把握他們的研討信息，就無法進行學術對話。抵達萊頓之后，荷蘭雖然沒有保藏敦煌文獻，但萊頓大學里豐厚的學術書本和雜志，讓榮新江有時機經過學者宣布的論文查找敦煌文獻的保藏信息。

　　正是由于具有這些足夠的預備，榮新江尋覓敦煌的路途才會越走越疏通。

　　學術聯系是榮新江順暢尋覓敦煌的重要條件。當年文科研討生取得留學時機，好像難于上青天。張廣達先生與西方學術界的垂頭喪氣，應該是萊頓大學許理和教授承受榮新江留學的一個剛強理由。而徐理和作為荷蘭最有代表性的學者，他的推薦信各個學術組織都適當注重。

　　尋覓敦煌是敦煌學術之旅，發揮關鍵作用的仍是榮新江的學術素質和廣大識見。當年法蘭西438小組（敦煌小組）的那場“鴻門宴”，其實是一次過關考試，榮新江的答復超出了法國學者的預期。所以，法國敦煌小組向他全面開放了材料室，一切東西榮新江能夠隨意復印。這個進程閃現的是學術因果聯系，榮新江的個人學問展示令法國專家理解他們的決定是正確的。

　　榮新江與德國學者格羅普的故事更是感人至深。一次，榮新江去漢堡大學，本來方案是去見恩默瑞克教授，但與格羅普教授萍水相逢。他們互相并不知道，但和田研討讓他們敏捷了解起來，特別是榮新江說出格羅普便是《我國新疆和田的考古出土文物》一書的作者時，作者自己感到十分意外。一個來自我國的年輕人，居然知道這本書店里現已消失的書，這不是奇觀嗎？格羅普馬上容許送一本給榮新江，所以兩人相約在一個小火車站碰頭。可是，第一次格羅普由于轎車拋錨未能趕上火車，所以又約了第2次。《尋覓敦煌》一書中，榮新江采用了文學的寫法：“車站上一個小黑點，跟著火車的接近，黑點越來越大，最終變成了巨大的格羅普。”這種學術友誼，成為榮新江尋覓敦煌進程中經常產生的插曲。

　　在協助榮新江的人群中，英國國家圖書館中文部主任吳芳思被多次提及。雖然她從前到過北大留學，對我國有愛情，但這不是她協助榮新江的悉數理由。她給榮新江供給了沒有宣布的翟林奈編目，S.6980號今后的殘卷目錄令榮新江收成很大。之后，榮新江給出的主張，馬上讓她意識到請榮新江參加編目作業的重要性。1991年，榮新江完結了編目作業，構成《英國圖書保藏敦煌漢文非釋教文獻殘卷目錄》稿本。至今，這個目錄仍是學界必用的工具書。

　　榮新江尋覓敦煌，首要成果了自己的學術。1985年7月，他從歐洲回國，馬上進入自己的第一個學術噴射期。1996年拜訪柏林歸來，又發明了他的一個學術頂峰。

　　尋覓敦煌，內情滿意自己的學術開展嗎？當然不是。榮新江滿世界尋覓敦煌，代表的不內情個人或北大，更代表我國。他找回的敦煌文書，很大程度上加快了我國敦煌學的研討腳步。比方，周一良、趙平和先生研討敦煌的書儀文獻，榮新江抵達倫敦后便開端替師長核對原卷；又如，榮新江發現S.5902《下女夫詞》歸于寶貴的文學材料，后來他送給天水師專的張鴻勛先生研討；再如，榮新江發現英藏文獻中《唐北庭瀚水兵牒狀文事目歷》是十分重要的唐代軍事材料，后來送給了孫繼民先生寫成專著《唐代瀚水兵文書研討》。凡此等等，能列出一個長長的目錄。

　　我國敦煌學界到底有多少人取得過榮新江的學術幫助，這能夠成為一個研討標題。從前在榮教師的辦公室看到兩個筆記本，是友人學生從他那里借閱書本的記載，許多現在敦煌學界的俊彥都臺甫在列，有人一次能夠借走幾十本。本來，榮新江千里迢迢從歐美、日本等地背回來的書本，我國敦煌學界都在不同程度地享受。

　　我國敦煌學總算被世界供認，榮新江先生具有代表性，居功至偉。2000年，世界東方學家大會在日本東京舉辦，榮新江被美意約請作大會宗旨講演。會議掌管人、東京大學池田溫先生向與會者這樣介紹榮新江：世界敦煌學的領武士。假如把敦煌學比作一場奧林匹克運動會，榮新江代表我國勇奪冠軍。

　　當然，學術的社會影響是有限的，從社會的視點看，世界冠軍仍然默默無聞。近些年，榮新江教授的《敦煌十八講》一書被翻譯成多國言語，作為西方多所大學敦煌學的教材被廣泛運用。多年前陳寅恪先生指出的敦煌學方向，現在現已有了回響。2021年榮新江當選為英國學術院通訊院士，此前我國有兩位學者獲此榮譽，一是陳寅恪，一是夏鼐。2024年，榮新江被聘為中心文史館館員。一切這些榮譽的取得，假如追溯，都應該從1985年開端。好像玄奘，一切后來的榮譽，都源自他的西域之行。

　　《光明日報》（2024年07月20日?12版）

[ 責編：孫宗鶴 ]